十一国庆7天，与大多数欢度假期的人不同，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张立忙着跟视觉中国“讨说法”。
据了解，在此期间，张立通过多个社交平台发布短视频称，其在视觉中国单张标价为180元的图片仅收到1毛钱稿费。对稿费产生质疑的他在多个视频中提出诉求：要求视觉中国提供该照片的销售明细/开票流水。
随后，视觉中国两次对照片的售卖套餐、销售价格进行了回应，但并未提供张立要求的照片销售票据。
10月8日，张立在接受财经网科技采访时表示正在走司法程序，由法院裁判。“以我个案而言，还是就3毛4分的收益，希望视觉中国给出证据。”当谈及目前诉求时，他表示，希望平台在未来产品迭代中会对此进行优化，但目前平台两次声明只是说会改进，没有说会怎么改进,以及成什么样。
针对此事，视觉中国方面对财经网科技回应称，今年四季度会推出面向广大供稿人的创作者中心，为供稿人提供更加完善透明的销售报告。
1张照片仅获益1毛钱
10月2日，张立发布视频称，他通过视觉中国提供的9月销售报表发现，自己拍摄上传的一张名为“上海虹桥机场”照片在视觉中国分销平台Veer上的单张标价为180元，但实际售价为3毛4分。且按照30%的分成比例，他收到的稿费仅有1毛钱。为查清照片标价与实际售价之间价格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他注册了Veer平台并亲自购买发现，该图的M和XXL两种尺寸单价均为180元/张。
据此，张立在视频中要求视觉中国能给出解释：一是说明3毛4分是怎么来的；二是说明包年套餐中，平摊到他的这张照片里的每一张图或者每一张视频的价格是怎么计算的。张立还在视频中表示，Veer平台包年套餐服务为399元可以下载n张图。
据公开资料显示，Veer是视觉中国推出的微图提供商，主打微利图片业务，多服务B端中小企业和C端个人用户。微利图片就是低价图片，其售价仅是传统图片的百分之几至十分之几。
10月3日，视觉中国官方账号在张立微博账号下留言称，张立的这笔稿费来自Veer的个人套餐。“该个人用户在2021年4月15日付款购买了399元可以一年内下载1000张素材的套餐，并于2021年9月7日下载了您的2张图片。销售价格分成严格按照签约供稿人协议来执行，没有差错。”该留言写道。视觉中国方面还表示，在提供给供稿人的销售报告中，销售信息还存在不完善的地方，例如仅提供了“个人用户购买”，而没有详细明确到具体套餐的信息，导致张立对价格的误解。
但张立对此回复并不满意：“之前有工作人员和我对接时说的是199元下载500张的服务。”
在张立连续多日发布的视频中，“公开销售流水”一直是其明确诉求。“希望视觉中国在给供稿人的销售报表中体现真实的销售流水，让供稿人每一张照片的收入都有据可循。”张立在10月7日的视频中说道。
同日晚间，视觉中国通过新浪微博官方账号就张立一事发布声明，从Veer平台包年套餐价格、稿费收益、是否公开平台数据统计以及结算方式等方面进行了回应。但对于张立要求的公开销售流水这一需求，该声明并未正面回应，仅回复称：我司按照双方签署的供稿协议，已经提供了图片销售报告及相关说明。Veer平台与供稿人、用图客户是平等民事主体和商业合作伙伴，依照供稿协议和合作协议约定，对属于保密信息的协议内容和履约行为，签约双方均负有保密义务。我们高度重视权利人保护、依法履约合同义务，Veer网站的数据统计和系统结算，依法接受国家相关部门监管和财务定期审计，以保证授权链条及流程操作的合法性。
图片库照片销售不透明，摄影师呼吁公开明细
除了张立希望视觉中国公开照片销售凭证外，其他摄影师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希望图片库平台可以公开照片销售真实情况。当谈及诉求背后的原因时，摄影师“对图片库平台不信任”是其源头。
常在海洛创意图库供稿的李宁对财经网科技讲述，他对海洛创意的计费方式和分成占比没有异议，因为平台很正规，会根据摄影师的等级，图片是否独占等采取不同的分成比例。“主要异议在于销售不透明，图库为了防止摄影师和客户在私下单独买卖交易，不会提供买方信息。我们在图库后台能看到的只有某张照片销售后分成的价格以及售卖授权的主体类型。完全没有销售流水、打款凭证等任何证明 ‘这张照片真的是卖给客户这么多钱’的信息。”李宁补充道。
在国内外图片库平台都上传过个人照片作品的张嘉佳也表示：“公开销售流水能够避免暗箱操作。”他还表示，目前不太透明的情况让摄影师对到手的金额非常怀疑，失去信任之后，久而久之（就）不会在这个平台上传了。”
图片库平台是否有义务公开销售流水？摄影师又有无获得自己照片销售真实情况的权利？
上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律师告诉财经网科技，流水通常包含买方的姓名/用户名、订单号、支付通道、交易金额等交易信息，如果未经买方允许就将以上信息透露给买方和平台以外的任何第三方，都是违反《个人信息保护法》。此外，民事领域义务的来源通常包括法律规定的义务和合同约定的义务，法律上也没有强制规定平台有义务公开照片销售情况。
他还表示，供稿人的知情权和买家的信息权确实存在冲突。最为良好的解决方案是平台在用户协议中约定，当买家购买图片时，版权人有权获得买家信息，这样双方权益都能受到保护。“和平台的协议中，可以约定明确结算方式和时间，通过什么方式结算，需要提供哪些数据，怎么提供，什么时间提供等。”李旻律师补充道。
但财经网科技从张立和李宁两方面了解到，他们与视觉中国、海洛创意签订的合同中并未显示平台会公开照片销售流水、发票等信息。
能否借鉴国外图片库的“凭证模式”？
“从多名摄影师的反应来看，摄影师们知情权不足和分成黑箱的根本原因是视觉中国已经达到垄断中国摄影市场的地位，摄影师们缺乏议价的能力和地位。” 李旻律师对“张立事件”总结道。
但值得注意的是，图片库销售流水不透明不仅存在于视觉中国，据李宁介绍，国内的海洛创意和图虫网均不提供照片销售凭证；张立则表示，国内图片库平台几乎都不会提供。
摄影师无从知晓“照片到底卖给客户多少钱”的困扰该如何解决？上述提及的三位受访者都给出了相似的解决建议：学习Getty Images，提供每张照片的销售渠道、价格和买家凭证。据百度百科显示，Getty Images图片库于 1995年在美国成立，首创并引领在线授权模式，即在线提供数字媒体管理工具以及创意类图片、编辑类图片、影视素材和音乐产品。
张嘉佳向财经网科技分享的Getty Images平台销售报表也显示，除了会提供照片信息、摄影师获取的利润外，还会提供买家的Invoice Number（费用清单）。Invoice Number类似于中国的发票，是已发送的货物或提供的服务的清单，并附有应付款总额的说明。据公开资料显示，前者侧重于“清单”的属性，而国内的“发票”是通过税务系统开具，且可以用于报销费用的有效凭证，更强调“税”的属性。
“供稿人的建议是我司在发展道路上的宝贵财富，我司始终将供稿人权益与平台发展高度统一。” 视觉中国方面对上述摄影师建议回应称。其还表示，将根据市场反馈，不断优化产品定价机制，做出更符合实际的调整，包括完善销售报告信息。
未来视觉中国是否会公布用户购买的费用凭证，暂时无法得出结论；摄影师能否获得销售明细，也需要时间给出答案。
（上文提及的李宁、张嘉佳为化名）
五千多张人脸照片 网上10元被售
随着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发展，人脸信息成为越来越重要的个人信息。它既可以用于刷脸支付，也可以用作安防准入等场景，但无论哪种场景，人脸都是直接关系到每个人财产甚至人身安全的关键信息。不过，记者调查发现，就是这样对于每个人如此关键的数据信息，却在网上被公开兜售，而且价格低廉。
记者在互联网平台“转转”上以关键词“人脸数据集”搜索相关信息，迅速弹出了一件名为“人脸相关算法训练数据集”的商品，标价10元。记者打开商品介绍后看到，这个数据集包含五千多张人脸照片。很多还是一个人不同表情的脸部照片。
照片没有经过所有者授权 被非法交易
记者通过平台的聊天功能和销售者取得了联系。当记者询问销售者是否经过照片所有者的授权时，销售者表示，“经过授权的肯定不是这个价了”。就这样，没有经过照片所有人授权的人脸照片在互联网平台被公开兜售。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杨东： 非法交易的话对我们个人的隐私数据的侵犯是非常严重的。而且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它会跟其它的一些个人的一些数据信息进行整合以后，非常精准地能够对人画像，从而从事非法的各种交易。
一份照片要价五毛至四毛不等
记者在百度一个名为“快眼”的贴吧，也发现有销售者在兜售人脸数据。记者联系到这位qq网名为“泯灭”的销售者，他告诉记者，不带身份证的大头照五毛钱一张，高清；还有一种是姓名、身份证照片、银行卡和手机号都有的，号称“四要素”，四块钱一份。记者了解到，这些数据可能被用于申请信用贷款，甚至注册公司，给泄露信息的用户带来巨大损失。
多款APP无协议采集人脸数据信息
不仅仅是非法兜售，记者在调查中还发现，多款App还存在着随意收集人脸数据信息的情况。
一款名为“人脸打分”的App，需要用户上传照片后，方能对用户的外表进行评价。但记者发现，这款App却没有任何协议来确保用户上传的人脸照片不被滥用。而这款名为“证件照随拍”的App同样如此。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使用协议的情况下，多款此种类型的App在随意采集用户的人脸数据信息。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巍： 一个App用户在使用的时候，按照我们国家关于App的这种规定必须得有网民协议，这个网民协议包括搜集个人信息范围、内容、使用的方式，以及删除的方式都必须做出具体的规定，这个显然是没有的。而且最重要一点，用户没有办法控制使用用途。
部分App过度索取人脸数据信息权利
记者还发现，有的App对于用户的人脸数据信息采集过程中存在过度索取权利的问题。这款名为“颜值排行”的App在使用条款里就明确要求：“用户在任何时间段在App发表的任何内容，包括自拍的著作财产权，用户许可App开发者在全世界范围内免费地、长期性地、不可撤销地、可分许可地和非首批地使用的权利。”使用的权利也包括多个方面，包括但不限于复制权、发行权、出租权、展览权等。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巍： 就不管你把你这个图像、头像人脸识别的内容，用作什么内容你都不得干预，就相当于免费给它使用一样，而且不得撤回。所以这个是一个违反法律的规定，不管是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还是按照网络安全法甚至按照合同法的规定，都已经严重违法了。
危害个人信息安全 多家企业被约谈
在App中加入过度索取人脸数据信息权利的条款，本身已经触犯了法律。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这些采集人脸数据信息的App是否能够保证他们采集的人脸数据不被泄露呢？
以今年8月一款火爆网络的软件“ZAO”为例，这款App就因为用户隐私协议不规范、存在数据泄露风险等网络数据安全问题——比如人脸照片上传后不能撤销、默认授权“ZAO”及其关联公司有永久使用权等问题——被工信部约谈。而除了这家公司，工信部还曾以“存在用户个人信息收集使用规则、使用目的告知不充分的情况”约谈其它多家互联网企业。
人脸识别第一案：谁有权收集人脸信息
其实，随着人脸信息应用越来越多，人们对于它的安全意识也在逐渐提升。在浙江杭州，浙江理工大学副教授郭兵就由于不愿使用人脸识别，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告上了法庭。这起国内消费者起诉商家“人脸识别使用”领域“第一案”，案件的焦点就集中在：究竟谁有权收集我们的人脸信息。
入园需“刷脸” 消费者退费未果诉园方
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持年票进入者需通过“刷脸”认证，方可入园。浙江理工大学副教授郭兵今年4月在这里录入指纹，办理年卡。但到了10月17日，郭兵收到动物园短信通知，年卡系统升级为人脸识别，原指纹识别取消，未注册人脸识别的用户在10月17日之后将无法入园，需尽快携年卡到动物园办理升级业务。
浙江理工大学副教授 郭兵： 除了征得消费者的同意之外，我认为还应当告知消费者使用的目的和风险，让消费者真正的知情。
动物园解释说，入园方式的变更主要为了方便消费者快速入园，人脸识别效率更高。
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品牌管理经理 袁晓琴： 我们使用人脸的时候，可能两三秒就已经进去了。但是使用指纹的话，可能有时候它识别不是很灵敏，手指很干燥，或者手指受伤，那肯定是识别不进去的。会有这样那样的情况出现。
但郭兵认为，他的面部特征等个人生物识别信息属于个人敏感信息，一旦泄露，容易被滥用，危害到了人身和财产安全。他向动物园提出退还年卡的费用，但双方协商未果。2019年10月28日，郭兵向杭州市富阳区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目前，杭州市富阳区人民法院已决定正式受理此案。
人脸信息 怎样保护好又使用好？
在当下的信息社会背景下，怎样既促进人脸识别产业长远健康发展，又确保消费者的人脸信息等个人信息不被非法采集使用甚至交易？
多位专家表示，每一个消费者都亟需提高个人信息安全意识，这是确保自身个人信息安全的第一步。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杨东： 我们每一个用户和消费者都应该提高我们保护个人隐私，个人数据信息的自觉意识和安全维护意识，我们接受任何服务的时候都要也认识到一个必要的原则，不能无限制的被商家对方采集我们的数据和信息。
专家们看来，互联网企业也要加强自律，建立起个人信息合规合法使用的行业标准。
中国社会科学院科学技术和社会研究中心主任 段伟文： 企业应该有一种责任意识和担当，要从企业责任出发，主动地通过行业的协会，或者是企业自身产品生产过程中，他们要制订相应的伦理的一些规约，或者是运用这些产品的准则或者是标准。
在法学专家看来，则要把人脸信息使用的种种行为都纳入法律的监管范围内，尤其是要把处理人脸信息等个人信息的算法纳入到法律的监管范围。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巍： 算法控制着这些数据，控制着个人信息如何使用，控制这些流动，控制它的这种商业范围都是算法在控制。所以我觉得下一步监管要把立法执法和算法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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